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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謹慎態度使用「南島語族」此詞，紀念陳伯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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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筆者著手研究分析從「南島語系」、「南島民族」到「南島奇觀」的知識生產與文化政治。意識到使用南島「民族」此一詞彙，容易將南島「語系」此語言學的人群分類，建構為具有共同祖源或血緣與文化的「民族」想像共同體。

1999年，臺東縣政府以「南島文化節」建構南島民族主義、本質主義（essentialism）與南島奇觀。而至2000年民進黨執政，積極於臺灣與「南島民族」關係的文化生產，為臺灣國族主義尋找正當性基礎；科學為政治挪用，「南島民族」的生產有了結構性轉向，成為一種主導話語。

「南島語系」、「南島語族」、「南島民族」等詞語，國內人類學、考古學及語言學學者皆有使用。「語族」指涉「語言家族」（languages family），或南島語系範疇中的各族群——亦有以「南島民族」稱之。惟「族」、「民族」所帶來的誤解與被挪用的潛力，在於不免讓人聯想或誤解為含有同質文化概念的「民族」或生物學概念的「種族」。

惟筆者在文獻回顧過程中，發現考古學者、語言學者、人類學者或博物館策展者少有將上述問題「問題化」；甚至有學者、策展者本身未意識到此問題而慣性使用「南島民族」。在閱讀到新世代考古學研究者唐宜傑（1998）與陳伯楨（1998）針對以謹慎態度使用「南島語族」此一名詞的文章時，對於非上述學科背景的筆者來說，是一重要的文獻支持。而上述文章於1998年政治尚未積極介入科學時所提出，可謂先驅文獻：

「南島語族」不代表一群在文化特質上或其他條件上具有同質性的人，而「南島民族」頂多只能做為所有說「南島語」的人群的統稱（唐宜傑，1998：53）。

就目前對南島語族研究所能掌握的資料及方法來說，筆者贊同唐宜傑的說法，認為我們應該以較謹慎的態度來看待「南島語族」這個名詞，將這個名詞保留在語言學的範疇中使用（陳伯楨，1998：63）。

而在臺灣已成為「南島語系臺灣原鄉論」學術發言位置的象徵性符號──澳洲國立大學教授Peter Bellwood，其實早於1988年已意識到可能將語言學、體質學及文化上的人群分類混淆而加以澄清，他說：

討論史前的一個語言人群分類的基礎資料，如南島人(Austronesians)，最先由語言學所導出。在許多分佈區域，就種族、民族誌及考古文化等面向，南島人不是一個清晰可見的群體(clearly visible group) (Bellwood, 1988: 108)。

無疑地，以「南島語系的起源」導出一個現代2.5億的人口來自於一個地圖上的標點且在一個幾千年前的精準時間點，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簡化。相當明顯地，不可能透過一個密封的「真空管(tube)」穿越時空回到西元前4000年的臺灣東部，並導出一個在今日仍說南島語的活人(living speaker)(Bellwood, 1988: 110)。

1995年，Bellwood以及以南島語系為架構推動比較研究的Jim Fox教授，則先強調且說明需避免預設及將南島語系同質化與本質化，且語系、血緣與文化邊界並非一致：

如此多人口使用的語言屬於南島語系是有趣的事實，但這個語言學事實(fact)，得以做為一有效的方式來闡明這群人的全面的文化與生物起源及歷史？……當今婆羅洲內陸少數以森林採集為主的普南人(Punan)、吉隆坡都市化的穆斯林馬來人、密克羅尼西亞環礁住民，在社會經濟及宗教層面上，僅有相當少的共通性(Bellwood, Fox & Tryon, 2006(1995)：1-2)。

在今日的南島語系分佈區域，少有可描繪為南島人口的專屬且獨特的特徵，而我們也不應該預期這樣的境況(Bellwood, Fox & Tryon, 2006(1995)：3)。

將整個南島語系想當然地視為在語言、文化及生物實體與邊界，具有精準的關聯，實是一種天真(Bellwood, Fox & Tryon, 2006(1995)：4)。

繼Bellwood與Fox教授等呼籲在不同學科中須審慎使用南島語系此人群分類，三年後陳伯楨與唐宜傑的文章提出類似概念，這在臺灣學術場域亦是先見。只可惜此「謹慎態度」尚未被學界，尤其是須推廣南島語系至社會大眾的博物館場域所充分認識。在此以此文紀念陳伯楨教授，希望他所呼籲的「謹慎態度」能為更多人所認識。

參考資料

唐宜傑（1998），語言分群的意義——從「南島語族」和「南島民族」談起，人類語文化，第32、33期，頁50-54。

陳伯楨（1998），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所遭遇的問題，人類與文化，第32、33期，頁55-69。

Bellwood, P. (1988). “A Hypothesis for Austronesian Origins.” Asian Perspectives 26 (1): 107-17.

Bellwood, Peter, James Fox and Darrell Tryon. 2006(1995). “Chapter 1 The Austronesians in History: Common Origins and Diverse Transformations.” Pp.1-16 in The Austronesians: Historical and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edited by Peter Bellwood, James Fox and Darrell Tryon. Canberra: The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展示教育組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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