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芬太奇

為國寶說故事系列：奇遇

二十一世紀，大學畢業少女祁郁，竟失神摔落昏迷。
一睜眼，她竟回到三千年前遺址卑南文化人的聚落，
誤打誤撞製作出一面和自己傳家項鍊相仿的玉飾─人獸形玉玦。
祁郁帶著懷疑，回到現代，她翻遍史料，
仍遍尋不著自己和人獸形玉玦三千年前相遇的史料。
她失望地低頭，望著項鍊出神，突然間，臉龐漾起微笑，
她相信，這不是夢，而是專屬於祁郁的奇遇。

時序進入冬季，已沒有盛夏的暖陽，多了的是寒冽寂靜的美。這種荒蕪的美感，無法比擬夏季的明亮活潑，隱隱流露些許陌生冰冷。

前幾日，一如往常在早晨睜眼時，看見的本該是窗外熟悉的高樓和藍天，但這天映入眼簾的，卻是佈滿竹子的牆面。這已經是我在古代的第三個日子，可我依然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只等下次醒來就可以回到現代。我仍然是正值22歲剛從大學畢業不久的祁郁，而不是這個隻身回到2300年前聚落的祁郁。

三天前，剛結束面試的我，還沉浸在方才的面談經過。我下意識撫摸著胸前的「人獸形玉玦」項鍊，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傳家寶，一個形狀如併肩雙人的玉飾，總是帶給我幸運的庇祐，這次面試應該也一如既往吧！邊想邊踏出步伐的我，絲毫沒留意腳下的長階梯，當我聽見路旁行人的驚呼聲時，為時已晚，我的身體已失去控制力向下翻滾。

痛楚伴隨著恐懼，讓我失去意識，當我再次睜眼，看見的是這面陌生的竹牆，和心急如麻卻衣裝裸露的人群，他們急切的眼神問了好多問題，但我聽不懂，也無法解釋，這翻滾下樓梯之後為何就這麼一股腦地回到史前時代的驚奇。第二天，我在聚落裡發現了鈴形玉串飾，但說也奇怪，不論如何尋找，就是遍尋不著和我傳家寶一樣形狀的人獸形玉玦。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漸漸適應了此地史前人的生活，聚落裡的每個人對於我這個「外來者」似乎也越來越熟悉，看見我總是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嘗試學他們的語言、努力跟他們溝通，他們也學會稱呼我的名字，親切地招呼我的生活起居。族人甚至同心協力，花費時間幫我建造一間杆欄式的高架屋，甚至還安放一副石梯，讓我下樓不再跌跤，如此貼心的安排，讓我感激地流下了眼淚，看來，我真的是這裡的人了。

說也奇怪，我這個來自西元2015年的現代人，回到了2300年前，卻毫無用武之地，所有事物都得從頭學起，包含簡單易上手的農耕工作。而我也發現聚落的人，似乎沒有自己的名字，於是我就起了頭，讓大家以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等簡單稱謂來相稱，我是唯一擁有自己名字的人，而這樣的特別，似乎為未來的日子留下獨一無二的暗示。

很快地，冬季就這樣過去了，沒有過多的繁忙和壓力，穿越時空的我，反而覺得自在悠閒，漸漸地不去擔心是否還有很多場面試，是否還需要寄出履歷？史前單純的生活，讓我的心安穩沉靜，如同渡假般，但假期總有結束回歸正軌的一天，未來的某一天，我相信一定會再回到現代吧！

入春後，四處都充滿歡樂氣息，遍地盛滿小花，草地更加鮮綠。春天的到來，也讓日子變得更明亮快活。這是來到史前生活一段時間的午後，我正在清澈如鏡的水邊漫步，看著水面自己的倒影，赫然發現一直不離身的玉飾項鍊不見了，卻絲毫想不起在哪兒弄掉了它。

我焦急地在河邊往返尋覓，就連路邊小草堆也翻遍了，卻依然一無所獲。我失落地回到聚落，隔壁大我幾歲的哥哥突然拍了我的肩膀，手上竟然拎著我的玉飾項鍊，笑嘻嘻地說：「祁郁！這是妳的嗎？抱歉，我不小心踩到了，這不像我們做的，所以我就來找妳了。」我的著急一掃而空，頓時撲上去給了他大大的擁抱，哽咽地說：「謝謝你！這，對我，很重要。」我看了看玉飾凹角處並不起眼的小裂痕，心想著，或許這也是一種我在史前生活過的印記吧。

從那天起，隔壁的哥哥和我愈來愈熟悉，原來他是這個聚落數一數二的玉器製作高手，也因為他的引導介紹，讓我瞭解玉飾的製作過程。而我也告訴他人獸形玉玦項鍊，是家族的傳家寶，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傳下來，一直傳給了我，至於最早的擁有者是誰，就連媽媽和爺爺也不知道。

一天下午，我陪在哥哥身邊，看著他又完成了一件玉飾，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這更確認了他玉匠能手的美名。突然他笑著指指我的項鍊問說：「我想做，一樣的，可以嗎？」就這樣我負責人獸形玉玦形狀的繪製與規劃，他負責製作，經過了一次次嘗試與琢磨，一遍遍期待又失望，九十九天過去了，打盹兒之間，突然哥哥一聲驚呼：「祁郁快看！我終於做出來了！這第一塊成功的玉玦，送給妳。」他開心地擁抱我，溫柔地在我的額頭上印下淺淺的吻，說道：「謝謝妳，如果不是妳，或許我永遠做不出這麼美麗的玉飾，我會讓妳的名字和這塊玉飾一起流傳下去。」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超越友情的擁抱，但我確信我會一直記著這份感動。

很快地，第一塊人獸形玉玦製成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聚落，大家都來觀賞這塊令人驚艷的奇玉。聚落裡厲害的玉匠們都向哥哥討教製作技巧，並讓我協助形狀的繪製，我們就麼一搭一唱、相互輔助，讓這美麗的玉玦成為聚落最熱門的玉飾。我也開始變得忙碌，但這樣的忙碌，卻讓我有一種成就感，我跟哥哥也隨著這樣的相處，對彼此更相知相惜，我相信這樣穿越時間的情份，是命定的相遇。

又是一個平凡的早晨，當我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卻看不見已經熟悉的竹牆，而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我用力揉揉眼，想確定所在的地方，下一秒卻看見護士在我身旁，我急急抓住她，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了？今天的日期是？」「2015年12月31號，妳摔下樓整整昏迷了一個多月。」我還陷在震驚裡無法思考：「我不是應該在2300年前嗎？哥哥還在等我，我怎麼能就這樣回來了呢？」

出院後回到家，急忙開啟電腦，搜尋著人獸形玉玦的所有資料，雖然找到了關於人獸形玉玦的資訊，但卻沒有任何一點關於我或是哥哥的紀錄，不禁讓我懷疑：「或許這是一場夢吧？但為什麼我的感受卻如此真實？」難道這只是一場看似真實的夢境？

我低頭望向胸前的玉玦項鍊，還在，卻驚訝地發現了玉玦上頭那道小小的、被哥哥踩了一腳時所留下的裂痕。「那是……那是哥哥！」我取下項鍊，輕撫著細小的裂痕，那是哥哥的印記，是他留給我，一道回到過去的理由。

淚水一滴滴浸濕眼眶，從臉頰慢慢滑落，落在玉玦項鍊上，我只能盼著那滴在玉玦上的淚，能穿越時空，告訴哥哥我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我多麼想和你一起守著相伴白頭的承諾，你在找我嗎？你還會記著我嗎？」此時的我就像與世隔絕般，對窗外的喧囂充耳不聞，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玉玦之上，從安靜的玉玦裡彷彿聽見了甜蜜的笑聲。就算情深緣淺，我依然相信那是祁郁最貼近史前文化的奇遇。世界彷彿再次明亮了起來，在心底我輕聲告訴自己：「那並不是夢，我相信。」

（本文作者為國立臺東大學華語文學系學生，參與「歷‧東：為國寶說故事」─臺東大學華語系「文學專題」與「原住民文學專題」文創展，展期為2016/01/07-03/07。「歷‧東」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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