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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頻道

FestPac Hawai'i 2024 X史前館連線──馬克薩斯群島的展台與舞台(下)

文‧圖提供/黃郁倫

上期文章〈FestPac Hawaiʻi 2024 X史前館連線——馬克薩斯群島的展台與舞台(上)〉提到法屬玻里尼西亞(French Polynesia)在太平洋藝術節開幕儀式的過程,無論是進場、致詞、贈禮還是表演,總是由馬克薩斯群島率先,再交棒給社會群島。法屬玻里尼西亞的組成複雜,是由社會群島(Society Islands)、土阿莫土群島(Tuamotu Islands)、甘比爾群島(Gambier Islands)、南方群島(Austral Islands)和馬克薩斯群島(Marquesas Islands)共同組成,然而開幕主持人卻以首府帕皮提(Papeete)所在的島嶼「大溪地」概括稱之,簡化了法屬玻里尼西亞的複雜與多樣。

法屬玻里尼西亞地圖(來源https://www.researchgate.net/figure/Location-map-of-French-Polynesia-archipelagos-Shaded-grey-represents-the-ocean-with_fig1_361020377

法屬玻里尼西亞地圖(來源

重登舞台

幾天後,我和加拿大作家Jenny相約一起逛太平洋藝術節的主會場。除了參觀藝術村的攤位外,我們不約而同都排定要去看馬克薩斯群島代表團的半小時展演節目。過去幾年,Jenny的工作是擔任探險船的導遊以及書寫旅遊文學。她告訴我,馬克薩斯群島對她有特別的情感,因為那是她首次踏上的大洋洲島嶼。在展演空間裡,Jenny與來自馬克薩斯群島的母女朋友寒暄,這對母女致力於推動馬克薩斯文化的認同與倡議。我們聊起開幕主持人的小失誤,女兒對此表現出些許不滿,但媽媽則以柔和的語氣表示,這次的進場安排其實是一個良好轉變的開始。

回到臺灣後,我時常想起馬克薩斯群島,並在一個多月後注意到一則好消息。2024年7月,馬克薩斯群島因獨特的文化和自然價值,正式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世界遺產名錄。馬克薩斯群島保存完好的海洋和陸地生態系統,有著豐富的生物多樣性,是全球僅存的海洋荒野之一(Marcus 2024)。馬克薩斯群島在1996年即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預備名單,當地人持續不懈地爭取正式入選。然而,這一進程受到政治局勢的影響,尤其是與兩個更大合作夥伴——大溪地和法國——之間的文化和政治緊張關係。做為法國的殖民地以及法屬玻里尼西亞的一部分,馬克薩斯群島將世界遺產地位視為邁向全球認可和影響力的重要一步(Donaldson 2022)。

回看世界史中的馬克薩斯群島,隨著1914年巴拿馬運河開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海水在中美洲交匯,並由於盛行風的影響,馬克薩斯群島成為太平洋航路自美洲出發的重要中繼點,讓往西航行的旅人更容易經過此地(Crowe 2018:66)。在巴拿馬運河開通之前,外界對馬克薩斯文化的認識很大程度可能來自美國作家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的小說《泰皮》(Typee)。這本小說於1846年出版,帶有半自傳性質,描繪了梅爾維爾在馬克薩斯群島的真實經歷。小說的主角在捕鯨船停泊該群島時逃離,並在山谷中與當地居民共處,起初主角對當地文化感到既著迷又不安,但隨著他逐漸融入當地生活,他被當地人簡樸和諧的生活方式以及周圍壯麗的自然景色深深吸引。

當地人稱所居住的島嶼為Te Henua ʻEnana或Te Fenua ʻEnata,「人之島」的意思;1595年歐洲人首次登島,為了向出資贊助者致意而將群島命名為馬克薩斯。隨後的殖民者常將馬克薩斯島民描繪成原始且野蠻「食人族」,然而事實是,首次接觸時西方船員屠殺了200名當地人,並留下梅毒傳染病(Crowe 2018:69)。到了18世紀末,天主教傳教士來到群島,對當地居民的刺青、自由的性生活、裸體以及充滿感官刺激的舞蹈感到震驚,隨即全面禁止這些習俗。為了吸引更多島民改信基督宗教,傳教士還提供了免費教育,從而改變許多人的信仰(Thomson 2024)。然而,梅爾維爾在《泰皮》中以細膩且富有同理心的方式描繪了這些島民的文化,打破了許多西方關於野蠻的刻板印象。儘管如此,梅爾維爾的視角仍與當時的西方同輩人一樣,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性,在他的眼中,馬克薩斯島民並非僅僅是另一個高貴的原始民族,他們是所遇見的異文化中最具性吸引力的一群人(Heath 2003:2)。

回到太平洋藝術節馬克薩斯群島的展演現場,曾在18世紀末被禁止的舞蹈如今重新回到舞台上。這不僅是一場文化復興的表演,更是一種超越表象的解殖行動。舞者的每一個動作,背後承載著歷史的重擔與當代的重生,在熱鬧與歡愉之外,暗示著島民對自我認同的重新掌握與展現。

來自岩佐嘉親捐贈的藍色畫作。(黃郁倫攝)

來自岩佐嘉親捐贈的藍色畫作。(黃郁倫攝)

舞蹈如此,刺青與紋身亦是。由於馬克薩斯男性的紋身會隨著年齡與成就的增長,而逐步地全面覆蓋身體,是太平洋地區最複雜的紋身文化,在圖紋表現上也獨樹一幟,因此18世紀末時也一併遭到殖民者與傳教士的禁止。我再次想起南島常設展廳中的那幅藍色畫作,我想同事芳誠當初的想法是對的。雖然我們只能推測這幅畫的風格與馬克薩斯特有的紋身圖案高度相似,但只要它留在展廳裡,它便能承載各種可能的意義——無論是可以明確辨識的,或者那些暫時無法明確指認的,甚至是曾經遺忘、如今又拼湊而重現的記憶,每一層意義都讓這幅畫作在文化延續與再發現的過程中展現了更豐富的價值。

引用書目

Crowe, Andrew
2018 Pathway of the Birds: The Voyaging Achievements of Māori and Their Polynesian Ancestors.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Donaldson, Emily C.
2022 “Quilting Power: Mana, UNESCO and Spiritual Sovereignty in the Marquesas Islands.” Special Issue: France and Oceanian Sovereignties, Oceania 92(1):31-50.

Heath, William
2003 “Melville and Marquesan Eroticism.” Paper presented at Melville in the Marquesas, Nuku Hiva, July.

Marcus, Lilit
2024 “This island paradise only gets a few thousand visitors a year. It just scored a huge international recognition.” CNN, July 31. Accessed on Sep 15, 2024.

Thomson, Emma
2024 “Discover an alternative paradise on the Marquesas Islands, a UNESCO World Heritage Site.” Wanderlust, August 4. Accessed on Sep 15, 2024.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遺址發展組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