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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頻道

看見澳洲──'Gone Fishing':一個思索人與水域關係的展覽(下)

文‧圖/方鈞瑋

上一期文章〈看見澳洲──'Gone Fishing':一個思索人與水域關係的展覽(上)〉,提到昆士蘭美術館及當代藝術館(Queensland Art Gallery and Gallery of Modern Art,簡稱為QAGOMA)以Gone Fishing(去釣魚)為題展出收藏的澳洲原住民藝術家作品。看過第一展間之後,本期接著來看其他展間的作品。

是藝術?還是工藝?

從第一展間Megan Cope作品RE FORMATION 2016-19旁邊走過,進入第二展間,這個展間的主題是「陷阱、漁具與裝備」(TRAPS, TACKLE AND GEAR)。映入眼簾的是展場中央由14個來自不同地區的魚筌組成的展示裝置,這些有著不同造型、顏色與材質的魚筌,被高高懸掛在空中,以隱喻的方式將展場空間轉變成為水域。對我而言,感到不解之處在於,這些在史前館習慣性被歸類並理解為傳統工藝品的魚筌,為何在此被視為藝術品?兩者的差異何在?透過魚筌想帶出什麼訊息?

第二展間映入眼簾的是展場中央由14個來自不同地區的魚筌組成的展示裝置

第二展間映入眼簾的是展場中央由14個來自不同地區的魚筌組成的展示裝置。

觀察展品在展間中的空間配置以及每件展品的意涵,我逐漸理解,透過有形的魚筌展示,策展人在此試圖帶出居住在不同地區的澳洲原住民族,對特定水域、生物類型與周遭環境的理解,亦即地方知識。

魚筌帶出的不僅僅是形制、色彩、材料、技術等具體可見的層面,更重要的是讓我們關注知識的類型、傳遞的方式與持續發展的歷程。這些無形的面向經由一代一代的族人藉由身體實踐傳遞與發展。這也使得看似「工藝品」的魚筌跳脫對技術層面的關注,更著重其所展現的地方知識,並成為族人長久以來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事實,以及身份認同的重要憑藉。當然,對於QAGOMA來說,這些造型獨特的魚筌也是一種美學的表現。

比鄰中央的魚筌裝置,在展間一側牆面上展示一些「特殊」的魚筌,這是來自Mandandanji族已故藝術家Laurie Nilsen的創作,作品名為「Once were Fishermen I and II 2014」。Nilsen利用風扇、鐵絲網等廢棄材料,以回收再利用的概念製成類似魚筌的物件。有趣的是,魚筌內捕獲的不是魚蝦等水中生物,而是各種保特瓶罐等塑膠垃圾。這些一次性的塑膠垃圾甚至堵塞了魚筌,使其喪失獲取食物來源的基本功能。透過這一系列創作,Nilsen帶出當代水域被一次性塑膠產物污染的現況,並以反諷的手法呼籲人們必須採取行動。正如Jingili族藝術策展人Sophia Nampitjimpa Sambono對Nilsen作品的評論(註1):

Laurie Nilsen的藝術取徑及其使用的材料,反映他在昆士蘭西南部成長的生活經驗。鄉村生活培育他「動手做」的意願和能力,並利用手邊材料的組裝,藉以實踐永續。Nilsen在「Once were Fishermen I」這件作品中,運用了這種靈巧的能力—在他的魚筌設計中援引了傳統知識,同時透過鐵絲網和網狀結構,以及對現代社會產生的垃圾之捕獲,提供尖銳的政治和環境評論。魚筌內的「捕獲物」是Nilsen在布里斯本河口採集的垃圾碎片,包括塑膠瓶、廢棄的玩具、丟棄的人字涼鞋、塑膠魚和一個刻有「進來旋轉器」的錫蓋—這所有的垃圾都述說著一次性的生活方式、塑膠氾濫,並危害自然環境。

Laurie Nilsen利用風扇、鐵絲網等廢棄材料,以回收再利用的概念製成類似魚筌的物件

Laurie Nilsen利用風扇、鐵絲網等廢棄材料,以回收再利用的概念製成類似魚筌的物件。

水域、記憶與身份認同

最後一個展間的主題是「沿著水岸線」(ALONG THE SHORELINE),展間的氛圍轉為歡愉,帶出釣魚作為娛樂活動的面向。來自澳洲各地的原民藝術家,藉由創作分享他們與水域的故事、記憶與地景的關聯,甚至是三者合一。在所有的展出作品中,我最喜愛的是已故原民藝術家Mavis Ngallametta一幅2013年的大型畫作,名為「Ngak –pungarichan」(清水)。在這幅畫作中,Ngallametta以她的家鄉,位於昆士蘭北部Kendall河鄰近Kurukun一處地點作為繪畫的主題。在畫中,曲折的線條是河水、溪流、溝渠的水路,在地表上刻畫出紋理。在土地上,除了水路,還有每年1月到3月濕季才會產生的沼澤,以及花朵植物、鳥類棲息與蟻窩等居住在這片土地的痕跡,畫作整體呈現一幅生意盎然的景象。值得注意的是,Ngallametta對這片土地的描繪並不僅限於某個季節,而是將整年活動都一一呈現,時間在地景上的變化在這件作品中整個呈現。這樣的作法,也說明這件作品不是對自然的臨摹或寫生,而是藉由繪畫,再現Ngallametta回憶中的家園故土。為了呈現作品與家園故土的實質連結,Ngallametta使用天然的礦物染料進行繪畫,她將從故鄉採集的不同土壤,透過處理,成為繪畫的各色顏料。

畫中曲折的線條是河水、溪流、溝渠的水路,還有每年1月到3月濕季才會產生的沼澤,以及花朵植物、鳥類棲息與蟻窩等居住在這片土地的痕跡

畫中曲折的線條是河水、溪流、溝渠的水路,還有每年1月到3月濕季才會產生的沼澤,以及花朵植物、鳥類棲息與蟻窩等居住在這片土地的痕跡。

在這個展間中,藝術家們透過創作述說他們與水域的故事與回憶。水域是族人生命的憑藉,並傳遞著重要的創世故事與記憶,以及身份認同。同時,透過創作,原民藝術家向外宣稱他們與土地及水域長久以來的密切關連,以及他們扮演傳統土地及水域守護者的角色。

在這個展覽中,透過澳洲原民藝術家的創作,不僅從歷史、社會、文化與娛樂的角度呈現釣魚活動的各個面向,更帶出澳洲原住民與水域的密切關連。水域作為澳洲原住民的身份認同,從過去到現在,迄今仍然是確認個人對地方的宣稱,以及個人對群體身份認同時不可或缺的成分。雖然殖民的歷史已經過去,但殖民的影響依然持續存在,並已經成為現在的我們的一部分。透過藝術創作得以揭露曾經被隱匿的部分,並提出讓大眾進行討論,這才有可能讓人們達到認知的位移。這也是這個展覽最吸引我的地方。最後,讓我們再回到這個展覽的標題Gone Fishing,策展人或許有意無意玩弄這個片語的雙關語,除了說明這是一個關於人、釣魚與水域關係的展覽,也代表生活狀態的改變,並試圖讓藝術作品呈現多元觀點,讓觀眾達到認知的位移(全文完)。

(註1)本段內容轉引自Katina Davidson所撰寫之Essay: ‘Gone Fishing’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副研究員兼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