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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民族共生的意義談日本國立愛努民族博物館
在疫情造成全球旅遊停滯、各國對外封鎖下的2020年,東京奧運也在全球不甚期待中延宕一年後開幕;同年位於北海道的國立愛努民族博物館也因疫情開幕延宕到7月12日開幕,這是日本唯一一座國立原住民博物館,也是日本政府回應聯合國對於愛努族(Ainu)文化財的保護下所因應設置的原住民博物館。日本政府於北海道的白老町以「民族共生的象徵空間」為主題,設立展現愛努文化的「國立愛努民族博物館」。日本政府期望透過這樣的計畫,讓大和民族與愛努族和解共生,對愛努人而言,期盼了百餘年的悲慘歷史,終於獲得正面對待。
愛努人原先散居於北海道、庫頁島、千島群島與堪察加半島一帶,其外觀與日本大和民族明顯不同,有著壯碩體格、濃眉大眼,皮膚較為黝黑。從18世紀蘇聯探險家所留下的愛努人描繪中,外觀體毛十分濃密,男性都會蓄鬍,在服飾上可辨識所穿棉衣有著屬於愛努人的傳統文飾貼繡。
由德裔俄羅斯博物學家喬治 約翰‧戈特利布所繪《千島群島的愛努男子》Ainu man of the Kuril Islands, Russia, 18th century., 1823 (engraving) Georgi, Johann Gottlieb (1729-1802) / German。資料來源
亞當·約翰·馮·克魯森施滕(Adam Johann von KRUSENSTERN)(世界週航紀1810)內描繪(愛努男女畫像)資料來源: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藏
日本江戶時代的德川幕府政權趨於穩定,即開始將目標放在蝦夷地(現今的北海道)的開拓,而將愛努人稱作蝦夷人,並將蝦夷的管理交給在地經營已久的松前藩,管轄範圍涵括千島群島、南庫頁島、道東及道北(釧路、網走到稚內一帶)等地,也開放日本和人進入開墾。
夷酋列傳中蝦夷酋長之二。(圖片出處)
由於江戶人的進入也帶進愛努人無法抵抗的傳染病,導致愛努族人數迅速減少,同時在政策要求下,愛努人必須穿和服與剃鬍,傳統祭典也被陸續禁止。進入明治維新時代後,愛努人經歷日本政府對自身傳統文化與領域的嚴禁規定,也讓愛努人自此對自身文化凋零與復振的過程歷經了百年以上的奮鬥。
日本有關對於愛努族施行相關政策重要年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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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 |
日本明治政府頒布《北海道舊土人保護法》,禁止愛努人維持傳統和大自然共處的生活方式。政府沒收愛努人土地、禁止愛努人捕魚打獵,強制規定所有愛努人都要改為日本風格的姓名,禁說愛努語改說日語,實施同化政策。 |
戰後1950~1960 |
在《文化財保護法》下,初期被選定保存的愛努無形文化財計有1953(昭和二十八)年「愛努關聯詞曲、歌舞、祭禮等(愛努古式舞踊)」、 1954(昭和二十九)年「愛努的口傳文藝yukar」。 |
1975~1980 |
北海道教育廳振興部文化課實施「愛努民族民俗文化財緊急調查」,緊急調查愛努族的無形民俗文化財與有形民俗文化財,調查結果整合出版成6 冊《愛努民俗文化財緊急調查報告書(無形文化財)》(1976~1981)、5 冊《愛努民俗文化財緊急調查報告書(有形文化財)》(1977~ 1981)以及於1980(昭和五十五)年開始發行《愛努無形民俗文化財紀錄刊行系列》。 |
2004 |
日本接受北海道建議,設置「iwor再生等愛努文化傳承方策檢討委員會」,2005年愛努文化振興等施策推進會提出「愛努傳統性生活空間相關基本構想」以具體化北海道的建言。 |
2007~2015 |
2009(平成二十一)年,愛努民族正式被承認為原住民族,同時日本政府簽署了《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開始重新審視愛努民族政策,愛努文化財也受到更多樣的保存方式。同年國家重要民俗文化財「愛努古式舞踊」被登錄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也讓愛努文化財保存首次受到國際的關注。 |
2019 |
日本政府制定《愛努施策推進法》並廢止《愛努文化振興法》。 |
2022 |
國立愛努博物館開幕。 |
資料來源:陳由瑋2021、筆者彙整製表
2020年開幕的愛努博物館位於北海道的白老町(Shiraoi)車站一旁,該處過往是愛努族大社,於1976年便已成立「白老愛努民族博物館」,除了室內陳列文物之外,戶外還有成排的六座大形古建屋,屋內安排有愛努工藝製作展演,以及定時歌舞、五弦琴和口簧琴表演等(謝世忠 2017)。日本政府為配合2020年東京奧運的盛大舉辦,特別選擇在「白老愛努民族博物館」原址上擴充延展興建,成立「國立愛努民族博物館」及「國立民族共生公園」(Upopoy ウポポイNational Ainu Museum and Park)。
白老車站與進入愛努博物館指標。
在日本現有的國立博物館中,國立愛努民族博物館(Upopoy ウポポイ)同時也是首座位於北海道的國家級博物館,由愛努族的視角出發,尊重愛努人作為原住民族的尊嚴,展現愛努人的歷史傳統、文化生活、居住環境等面向。作為現代社會中多元的愛努文化綜合性空間,有著佔地極廣的複合式展演場地,包含了博物館、體驗學習館、文化交流工房與傳統聚落的重建。
博物館整體提供一個非常舒適親近的場域,尤其在主要入口處,透過在水泥板網點數位繪製原始森林的繪畫,從在地的自然生態,引導觀眾進入這個場域,簡潔又有特色。在環形的接待廣場,提供了休息、飲食以及博物館商店的販售區,服務遊客集合時的聚集點。
園區主要入口。
園區博物館前接待廣場。
愛努博物館的展示廳位於二樓,劃分為常設展示與特展室,兩展館的空間量體相仿。由於愛努博物館環繞白老町的波羅托湖(Lake Poroto)而建,二樓休息區在大片玻璃的開放視野中,映入眼簾是環湖的景色,透過四季的變化,遊客可欣賞不同的景觀。
從二樓鳥瞰園區。
常設展廳的入口,穿越一條長廊導入展示入口,展場以愛努民族的觀點介紹6大主題「語言」、「信仰」、「生活」、「歷史」、「謀生方法」、「交流」。並包含學習體驗的教具展示,館員透過教具箱與觀眾交流知識,訪客更能深入體驗愛努文化。展示廳規劃以語言為中心,有著與愛努人重要的服飾、祭儀與生計的重要文物展示,透過理解這些文物,擴散到更外層的展示介紹愛努人的宇宙觀、生計等更多層面的工藝發展,以及區域間的交流模式。
常設展示廳以語言為中心,圍繞展示各種型態的愛努文物。
由於1982年聯合國設置了原住民工作小組,因此愛努人也開始與全世界的原住民進行文化交流,並理解其他原住民的歷史與面臨的困境。這個展示雖然多數以靜態陳列為主,但也設計了兩個學習角的場域,提供學藝員與現場觀眾對於愛努文化的交流與學習。教具設計豐富,更深層提供觀眾的文化啟發與興趣。特展室則舉辦愛努文化、原住民文化等主題廣泛的各種專題展覽。
位於展廳旁有一愛努文化的學習角,每日定時有該館學藝員導覽及提供觀眾使用。
博物館不僅透過靜態展示讓遊客理解愛努文化,也在遼闊的場館提供愛努文化的體驗學習館,包含器樂的演奏欣賞與體驗、愛努飲食文化的製作,供遊客預約文化體驗。由於愛努族的「愛努古式舞踊」被登錄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國際關注,因此在體驗交流館每日也會有定時的樂舞表演及相關影片播放,同時園區在晚上時段有大型戶外光雕秀展演,吸引人們更長時間的駐足。在傳統文化的學習中,每日定時的工藝師展演活動,包括愛努刺繡、木雕等親身與工藝師互動的學習,也可參觀愛努村落生活場域的各項技藝體驗,提供遊客在此長時間參與體驗,畢竟對日本本島與北海道民眾而言,親自前往該博物館的交通已非常耗時與難以到達,因此該館採取這樣全方位的參觀模式供遊客選擇。
工藝學習教室與戶外展演空間。
園區一旁位於波羅托湖東側俯瞰太平洋的山丘上,設置了一棟慰靈館,有著象徵紀念設施的紀念碑。過去挖掘和收集存放在全國各地大學的愛努人遺骸和陪葬品,由於無法立即歸還予遺族或身分不明者被暫時供奉在此,紀念實現愛努人有尊嚴的追悼會,並在建立遺骨受理制度之前適當管理。
從歷史記載來看,愛努人早期仍有生活在日本本島的蹤跡,但隨著大和民族往東北地開墾,愛努族漸漸返退到東北青森沿海與北海道以北之島嶼,同時在日本文明開化後,許多愛努人也因同化政策與和人通婚,對於自身語言與文化在無奈中被隱藏與式微,這都是當代全世界原住民在近代所遇到的相同問題。在歷經許多世代與大和民族的融合,現今血緣較為純正的愛努人早已不存在,也很難拾回數百年前的傳統容貌。這個博物館的成立,對於愛努文化的尊重確實帶來更多人的關注,但愛努人被平等對待一事,當然不可能建立在一個博物館的興建與開幕,日本社會與學校教育實質尊重愛努文化,才是重要的課題。
參考書目
謝世忠(2017)〈展示建物與祭儀空間的神聖轉位:無土無村無屋無節慶之當代北海道愛努族的認同機制〉。《文化研究》24: 81-116。
陳由瑋(2021)〈日本愛努民族的原住民族文化資產保存歷程與課題〉。《文化資產保存學刊》58:34-63。
(本文作者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