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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互動下的選擇：記2024內本鹿戲劇營心得（上）

前言／林頌恩

2023年與2024年暑假，透過史前館的多方串聯合作，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的小C老師（蘇慶元）帶著北藝學生、畢業生和悅萃坊同仁，以「內本鹿戲劇營」為主題，結合臺東縣延平鄉公所「返鄉大專生青年返鄉工讀計畫」的布農族大學生，於2023年與延平鄉鸞山國小、鸞山530夢想孵育基地合作，於2024年與延平鄉桃源國小KIST公辦民營實驗小學合作，為在地學童辦理有意義又有意思的戲劇營隊，激盪出許多發人省思的火花。

連續三期電子報，編輯節選2024內本鹿戲劇營參與團隊的心得來看見各方的感受，也藉此期待2025年暑假即將與北藝大、花蓮縣壽豐鄉壽豐國小以及七腳川裔社群展開的過程戲劇營隊。

共享與創造的戲劇營／林頌恩

這個營隊，並不是帶著小朋友背台詞、記動作來演出給台下的觀眾看，而是透過教案的設計，自然而然地陪伴小朋友身處歷史事件的情境當中，從中發揮想像力而形成情感共鳴，得以感受到不同人群在當時情境下，基於各種必要的考量與不得不的選擇而逐步形成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歷史。

這類營隊的操作難度非常高，涉及在過程戲劇的辦理也同時進行參與青年的培力、反思與學習。因此如果沒有延平鄉公所返鄉服務計畫讓本鄉青年前來擔任族人主力角色、如果沒有北藝大各系年輕人願意花時間來接受如此困難的挑戰、如果沒有桃源國小和鸞山530基地全力支持營隊，這些火花就不可能出現。

看到北藝大參與青年的心得，提到非常珍惜與在地布農族青年在營隊之後會後會交流的時光，同時反思過去曾發生在布農族人身上不公不義的傷痕歷史；看到延平鄉參與返鄉服務的布農族青年在公所粉專的貼文，提到要帶領北藝大學生來認識自己布農族文化是帶有挑戰的自我學習，同時也自省對於自己族群文化的歷史從中又產生更多細緻的了解，就覺得，這個戲劇營帶來好多可能。

連續兩年辦理的「內本鹿戲劇營」，其中極為難能可貴的地方，便在於經由多方、多元與多源的合作之中達到共享及創造。因而這一切點滴的流動，便是讓這群看似是在帶領小朋友營隊的哥哥姊姊，其實從中得到最大的學習與收穫。這是當代我們可以各自從不同背景與視角去合作促進轉型正義落實的做法之一，也是博物館作為實踐社會教育平台能夠參與的任務。

像一面鏡子的營隊／黃楷雯

先說結論，這個營隊是我生命中參加過影響我最深的營隊。

營隊的前半段是教案排練，跟布農族青年們學習他們的文化。我們製作了竹槍、建立三大家族、唱負重歌、獵前祭槍歌、日軍入侵、家族搬遷、到重頭戲內本鹿事件。

我印象最深刻的部分是布農族青年們合唱負重歌，有默契的歌詞與合音達到同一個頻率的共振時，空氣中的振動頻率直達心坎，有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好，我的淚水差一點就要掉下來了！聽著這旋律，搭配背後的歌詞與整個故事，彷彿進入到祖先當下的時空，體會他們的感受（當然不可能完全體會），頓時一種莫名的情緒猶然而生：我到底是羨慕他們擁有的身份認同，還是身為漢人的罪惡感作祟？而這是我要面對的內心課題。

營隊後半，孩子們加入後又是不一樣的體驗了，一開始覺得會很不受控很可怕，但實際接觸後發現他們意外的成熟，且成熟到我不自覺地拿都市孩子來比較。有時候他們對事件反思的回答超出想像，他們會站在不同觀點去探討歷史，仔細看大人的演繹，而有些孩子則會堅定自己的立場抵死不從，我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到祖先的影子。

當我們大人在扮演族人、日本人時，除了心境要轉換，也可以觀察到小朋友的心態，從一開始拒絕日軍的討好，到最後聲嘶力竭守護最後一個尚未搬遷的家族，再到把一切都燒燬的環節，相信不只是小孩，我們自己以及布農族青年的內心也一起感受糾結，關於歷史記載上每個做出決定的瞬間，以及跨越時空祖先們的處境。

印象最深刻的是小C老師一邊燒掉代表族人自我認同的頭巾、燒掉與家屋連結的臍帶與家族旗幟，一邊說：「燒掉的是有形的頭巾、臍帶，但某些東西放在心裡不會被燒掉。」我想，就算經過百年的變遷，就算穿著、生活模式大不相同了，只要內心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這些外在的變化也不會改變身為布農族血脈的事實。

這個營隊像一面鏡子，讓我反思自己活了二十一年來看事情的方式，對歷史的思辨，甚至家庭的關係等等，我想這一趟從臺東回臺北我又像是一個全新的人吧！

學習邁向成熟／徐芸

「成熟是一種涵融矛盾的能力」是小C排練時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好像特別有感覺就記下來了。

不同於之前參與過小C在泰雅族帶領的戲劇營隊，布農族這邊來了許多布農青年，我們一起坐著小貨車上山去到Mamahav山胡椒學習基地，聽Katu老師與Dahu老師講解過去祖先走過的路、學會的事、受過的傷、忘不掉的歷史。雖然很想清醒著聽完、記得每個細節，還是不小心睡著了……但日本人將布農族人連根拔起的集體移居政策太殘忍了，搗毀、燒掉他們的家、逼迫他們離開埋藏臍帶與祖先之地，離開自己的文化去到平地生活。「回頭望去山上瀰漫著黑煙，族人們蹣跚往山下走著，對於未來的未知感到茫然……」

每次再回來參加營隊，小C就會問我「為什麼要回來？」我總覺得都市生活時常讓我失去意義感，很迷惘。但在營隊的過程中，或結束之後，這些經歷的事情總是帶給我一些新的感受和想法，不論是與人之間的聯繫、與土地之間的連結，或是不同於都市漢人小孩，一群堅定、探尋自我身分認同的原住民朋友們。在我對於藝術／戲劇教育迷惘時，小C是我在前往藝術教育的路上影響我很多的一個人。除了只是因為有趣，我覺得更多的是想要找回某些逝去的情感和感覺，每一次的經歷都讓我學習更加涵融（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為2024年內本鹿戲劇營參與團隊，林頌恩為史前館展示教育組副研究員、2023年與2024年「內本鹿戲劇營」館方承辦人，黃楷雯為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音樂與影像跨域學程學生，徐芸為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與人文教育研究所碩士）